2018年從日本私人藏家手中動員回來了蘇東坡真跡《枯木怪石圖》和趙孟頫的兩通書札,三件文物共開價1.5億元。傅熹年參與了鑒定,認定其為真品,建議國家收購,但國家文物部門卻表示沒有這么多的經費。終,《枯木怪石圖》在佳士得拍賣行以4.1億港元被一位“神秘買家”買走,趙孟頫書札也拍出天價,買家身份同樣沒對外透露。
遇到這些事,傅熹年總是很無奈,他覺得這些東西該公家收藏的。就像他的主業(yè)本來是中國古代建筑史,在一生中卻總是被一次次的運動打斷,后期又被書畫這個業(yè)余愛好“喧賓奪主”。
認識七十年了,他的清華同窗王世仁覺得他始終正派,不管是被打成右派時還是后來當了中國工程院院士,始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。
不過,傅熹年對一些事很不在意,但對另一些事又很在意。如說起梁啟超題贈給赴美留學的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宋《營造法式》、梁思成畫的建筑圖手稿清華建筑系都沒有出錢收購,他冷靜的語調少見地變成了義憤填膺,為恩師梁思成如今所受到的這種“待遇”而憤憤不平。
師姐王其明覺得,傅熹年的“本行”雖是建筑,但對書畫、古籍等精研很深,這有家庭的影響,也與他曾直接受教于“北梁(梁思成)南劉(劉敦楨)”有關,因此他能成為中國古典文化的通才。
這樣的文化通才,前有大師無數,后恐來者寥寥了。
說起傅熹年,同學王世仁和王其明印象深刻的都是“家學淵源”。
王世仁是傅熹年住上下鋪的兄弟,大學時曾去過傅家。那時傅家已經從“藏園”搬到西城區(qū)大覺胡同的一個小四合院里。傅熹年的祖父傅增湘曾任北洋教育總長,自號“藏園老人”,家中藏書萬千。王世仁記得,連門道里都堆滿了書,書房里滿墻都是書柜,放著“二十四史”等古籍。他印象深的是希特勒的水彩畫集子,全中國就這一本。
傅熹年的父親傅忠謨是玉石鑒賞家,1951年調到文化部文物局工作。當時文物局剛成立,不少人是從外地調來的,住集體宿舍,周末常到傅家聚會聊天。其中,張珩、徐邦達和傅家世交啟功等人都是精研古代書畫的。他們閑談間說的都是古書畫,有時還展開辯論。有一次說到宋徽宗的柳鴨蘆雁圖,張珩說柳鴨是真的、蘆雁是假的,徐邦達和啟功不同意,后來確實在蘆雁上發(fā)現(xiàn)了問題。
年輕的傅熹年喜歡聽他們高談闊論,大家見他后生可教,有時也特地點撥他一二。張珩告訴他,要想了解中國古書畫,看兩本書就夠了,一本是日本人1937年出的《支那名畫寶鑒》,一本是商務印書館1936年出的《參加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出品圖說》(書畫冊)。張珩要他把厚厚的硬皮精裝書《支那名畫寶鑒》拿來,對照著書一幅畫一幅畫地為他講解,這回說不完下回繼續(xù),他邊聽邊拿鉛筆在書上做記號。其中就畫一個圈,特別好的畫兩個圈。如宋代崔白的花鳥畫名作《雙喜圖》,旁邊用鉛筆注明“真跡”,還有一個“故”字,意為故宮藏。傅熹年到現(xiàn)在還保留著這兩本書。
傅熹年說,前人看書畫有所謂“望氣派”之說,鑒定書畫的關鍵在于見識真跡。那時,他得到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。
1952年后,國家收購和個人捐獻的大量書畫古籍都集中到文物局(后來全部交給了故宮書畫館),有時會有領導和來參觀。每逢有這樣的好事,長輩們都不忘叫上他。
“人家當然不能為我開放,但是有領導來的時候,你在旁邊遠遠瞧著點,他看完了你過來探探頭,這還是可以的?!眳⒂^時,還能聆聽到張珩、徐邦達等的現(xiàn)場講解。
就這樣,傅熹年看了大量名畫真跡,《千里江山圖》《清明上河圖》《韓熙載夜宴圖》等如今如雷貫耳的“大IP”,他當時都見過了。
那時,傅熹年因為老進城往家跑,沒少挨團干部的批,說他“貪戀資產家庭生活”。解釋只會招來更多的批評,因為古典文化當時被視作落后的東西,他索性就不解釋了。反正在學校里,他對當全5分學生并不感興趣,但是重要的功課,例如課中的建筑設計、建筑歷史和基礎課中的素描、水彩畫,是5分。
傅熹年作品:麥積山石窟外景水彩寫生圖。
“畫透視圖是一絕”
傅熹年之所以進入清華建筑系(當時叫營建系)學習,是因為高三時讀到梁思成關于中國古代建筑和明清北京城的文章,萌生了搞建筑史的愿望。在清華時,他欽佩梁思成的鉛筆單線速寫,徒手畫建筑線條,又快又直。他曾借到梁思成旅歐時的速寫冊《拾遺》,內有對法國布惹阿城堡大樓梯的速寫等,反復臨摹。
8月底,期巡回鑒定在北京啟動。在故宮博物院麗景軒鑒定書畫,以“文革”中的抄家文物為主。接下來,先后鑒定了北京市文物局、北京文物總店、中國歷史博物館、首都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館所藏書畫。
由于鑒定組大多是高齡老人,鑒定只在春秋兩季進行,每次三個月。《清明上河圖》《千里江山圖》等名畫當然也要過一下眼,過完就趕緊收了,這些都是早已公認的國寶。
1985年、1986年上半年,鑒定組移師上海。在上海,發(fā)生了較大的意見分歧。
上海博物館所藏元代名畫中,有一卷題為趙孟頫所繪《百尺梧桐軒圖》。此圖絹本,青綠設色,畫的是園居閑適之景。圖中一人便服閑坐在梧桐軒中,旁有一童子捧茗,一使者抱琴,高大的梧桐樹環(huán)繞四周。全圖筆法秀雅,設色工麗。畫后有周伯琦、張紳、倪瓚等七人的題詩,都是元末名家。對此畫是否為趙孟頫所畫,傅熹年提出了不同看法。
這是他次目睹此畫實物。他注意到,位于畫幅右上方的款識“吳興趙孟頫”筆法滯澀,且從構圖上看畫幅右方頗顯局促,因而認為畫作并非趙孟頫作品,而是經過了剪裁,作者原款被裁去,“趙孟頫”的名字是后來添加的。
因為全國需鑒定的書畫作品很多,當時商定,鑒定組采取不爭論原則,將不同意見作為附注標注。謝辰生只負責協(xié)調工作,啟功沒有參加這次鑒定,參加的5個中,徐邦達、楊仁愷、劉九庵3人同意這個意見。后的鑒定意見為,該畫為元人作品,但非趙孟頫所作。
鑒定組在沈陽工作時,也發(fā)生過較大爭論,尤其是對一些畫的年代分歧很大。
1986年后,徐邦達實際上不參加鑒定了,啟功也經常不來,劉九庵和傅熹年不得不負起主要責任來,大量的反對意見都是他們倆簽署的。
傅熹年說,并不是每一位都堅持自己主持收購的書畫為真,徐邦達就很大度,他替故宮收進的字畫,如果鑒定組認為是假的,他也認賬。